說到唐詩一定會想到李白與杜甫,這兩人都是震爍古今的大家,也是不同的典型,一個是造境狂放的天才,一個是對語感、文字組合挑剔到幾近潔癖的大師,這兩個不同性格的文豪相遇,成了一生的知交,這份感情也橫越千里,流傳至今。

        一個格局空前的偉大王朝,兩個空前絕後的偉大詩人,各自走過截然不同的人生旅程。

        西元758年,時任左拾遺的杜甫,在門下省度過一晚難熬的春夜,這一夜發生了什麼?

    詩聖杜甫,可以說是親眼見證唐代從盛轉衰的一位見證人。他生於睿宗(武則天之子)景雲三年,當時仍是唐代的興盛時期,然而自玄宗開始任用奸佞、疏離賢相張九齡之後,原本一個富庶豪奢的外放王朝,開始經歷動亂與欺凌。

    在長安的不得志、親眼見到貴妃家族的恃寵而驕,杜甫的筆觸開始著墨於他的生活、長安遊歷、那些無法抗拒的離散。

    夾雜無數苦痛淚水的安史之亂終於平定後,他從鄜州回到了京師長安。並且擔任了負責諷諫的左拾遺一職,理應可以一展抱負。然而現實卻並非如此完美:太上皇、皇帝、太子、后黨勢力明爭暗鬥,整個宮廷暗潮洶湧。

    忠貞憨直的詩人杜甫,面對此情此景,是什麼心情呢?

    他留下了在門下省當值的一首五言律詩,記錄了當時的心境。

花隱掖垣暮,啾啾棲鳥過。

星臨萬戶動,月傍九霄多。

不寢聽金鑰,因風想玉珂。

明朝有封事,數問夜如何?

        那夜似乎沒什麼雲霧遮掩,滿天星斗,月光也出奇的好,所以他可以看見萬仞的宮牆、層層疊疊數不清的宮殿門戶、還隱約可見宮內栽植的奇花異草。

        深夜的宮闈必然是悄然無聲、極盡肅穆的,人聲歸於寂靜,只能依稀聽見些許微弱的鳥鳴聲。

        這晚他當值的時間有多久?杜甫沒說,只是一個人在那裡,天地俱寂,沒有人發出任何聲響,只有杜甫還在思考,他的思維仍在活動。直到他聽見緊閉的宮門悄然被打開的聲音、等候上朝的官員坐騎馬鈴搖動的聲響。

        這夜他等了多久?失眠了多久?我們不曉得,只知道宮門被推開的聲響終於驚動了他,這一驚動,才赫然發現竟然到了快早朝的時刻!

        詩人在想什麼所以一夜無眠?

        原因是耿直、忠貞的杜甫,守了一夜的班,還不斷想著他該向皇奉諫的奏摺該寫些什麼?

        過去數十年的經歷、磨難、流浪,實在有太多讓他不吐不快的抑鬱、改革,想一次進諫給當今天子!他走過那麼多的患難,積累了無數的抱負,如今總算等到可以施展的機會,這當口,萬縷千絲,卻叫他也不知道從何說起、該如何訴盡。

        試問這一個偉大有理想的詩人,遇到了一生難得的機會與官位,他能將國家由衰轉盛嗎?

        答案是當年的五月,他被踢出政治核心,被「貶」出京城,出任華州司功參軍,從此與長安訣別,再也不曾歸來。

        日後在門下省當值的官員,是否還會見到當年相同的星斗與月色?是否還會聽見一樣的棲鳥啾啾?

        我們不得而知,只是懂得當年數問夜如何的杜大人,再沒有那樣難堪的失眠夜晚了。

        他開始轉往甘肅,走訪四川,來到了浣花溪畔,長安與成都,終於成為詩人生命中,兩個永恆的標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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